2015年10月30日星期五

《椰子姑娘漂流记》



文 大冰
摘自《乖,摸摸头》

她和他懂得彼此等待、彼此栽種、彼此付出,她和他愛的都不僅僅是自己。
他們用普通的方式守護了一場普通的愛情,守來守去,守成了一段小小的傳奇。
或許當你翻開這本書,讀到這篇文字的時候,
西太平洋溫潤的風正吹過如雪的沙灘、彩色的珊瑚礁,
吹過死火山上的菖蒲,
吹過這本《乖,摸摸頭》的扉頁⋯⋯
吹在椰子姑娘的面紗上。
白色婚紗裙角飛揚。
她或許正微笑著回答:Yes, I do!

是啊,你我都是普通人,知事、定性、追夢、歷劫、遇人、擇城、靜心、認命……
嗖嗖嗖,一輩子普普通通地過去。
普通人就沒機會成為傳奇嗎?
你想不想用普通人的方式活成一個傳奇?
不是所有的絕世武功都必須照搬武林秘笈,真實的故事自有萬鈞之力。
我講一個普通又真實的故事送給你。
祝你有緣有份有朝一日獲得屬於你自己的傳奇。

(一)
我在江湖遊歷多年,女性朋友一籮筐,個中不乏奇葩,
其中有個奇葩「三劍客」:可笑妹妹、月月老妞、椰子姑娘。
月月是北京妞,17歲開始獨自旅行,兩年內走完了大半個中國。從1999年起,她浪跡歐美大陸,十幾年來獨自旅居過二十多個國家、一百多座城市,然後回到北京,開了一家小小的服裝店,簞食瓢飲在市井小巷。
從北回歸線到南回歸線,她的故事散落在大半個地球上,
若有人愛讀小故事,月月的經歷是可以寫一套系列叢書的,
她若開筆,可以秒殺一貨架的旅行文學。
但她不肯寫,別人羡慕不已的經年旅行,對她而言貌似是再自然不過的日常生活。她不會刻意去渲染標榜什麼,已然進入一種「無心常入俗,悟道不留痕」的境界中了。
我曾在拙作《他們最幸福》中記述過月月老妞的故事,
我浪費了她的兩個第一次:她第一次給男人下跪,
以及她人生中第一次穿婚紗⋯⋯因為我而穿婚紗。
這兩個第一次都發生在同一個小時裡。
我們認識的第一個小時⋯⋯
很多人愛那個故事,尤其愛月月的人生態度:欲揚先抑的成長。
具體故事不多講了,月月後來因為一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嫁給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理工男,婚禮時我擔任司儀。
我的微博裡有婚禮的視頻,自己翻吧。
可笑妹妹是個暖寶寶。
她在嘉興煙雨樓畔長大,原汁、原味、原廠出品的江南女子,軟軟糯糯,和五芳齋的粽子有得拼。
沒人比她的脾氣更好,沒人比她人緣更好,沒人比她更知書達理。
她長得和蔣雯麗(大陸演員)簡直一模一樣。
我25歲那年,在成都寬巷子的龍堂青旅門前初見她,驚為天人。
那時,她每年有一半的時間在各地背包旅行,另外一半的時間在杭州開馬場,騎馬,養馬,自己馴馬,再烈的馬到了她手裡都乖得跟騾子似的。
我去內蒙古時被馬踢過,蛋蛋差點碎在錫林郭勒草原上,
故而對她肅然起敬,不敢動半點歪腦筋。
日子久了,兩人性情相投,扎扎實實做了十年老友。
我一直覺得她蠻神秘,像古龍筆下的女子。
可笑後來混過滇西北,從此,每年有一半的時間在各地背包旅行,
另外一半的時間用來開客棧。
她客棧的名字叫「子非魚」,每個房間一種不同的香氛。我愛桂花,她常年把桂花味的房間留給我住,桂花味道的床單鋪得平平整整,桂花味的枕巾上印滿小魚兒,床頭擺上一隻櫻木花道的玩具公仔,也是桂花味道的。
她知道我喜歡櫻木花道,專門淘寶來的。
可笑人緣極好,她愛聽歌,當年麗江沒有一家民謠酒吧肯收她的錢,大家都愛她,煙火氣日漸濃郁的麗江,她是很多人心裡的女神。
彼時我在麗江,晚上開酒吧,白天街頭賣唱,日子過得豐盈。
我們一干流浪歌手在街頭賣唱時,可笑妹妹常來幫忙賣CD。
我們自己賣CD的方式一般是:您好,這是我們的原創民謠,歡迎聽一下。
她不按牌理出牌,蘭花指拈起一張CD片,另外一根蘭花指虛虛地往街心一點,她笑著說:過來一下好嗎?
她笑得太溫暖,被點中的路人傻呵呵地踱過來。
她把CD片輕輕塞到人家手中,壓低聲音悄悄地說:
我跟你講哦,這些音樂很好聽哦。
然後就賣出去了!
就賣出去了!
她不去賣房子真可惜。
我知道世無完人,但相識近十年,我從未聽到關於可笑的半句負面風評,反倒是許多江湖救急的故事被眾人口口相傳。她娟秀女子一枚,
卻遠比許多大老爺們兒講義氣得多。
可笑是個好姑娘,貨真價實的暖寶寶。
具體故事不多講了,三萬字也寫不完。好人有好報,可笑妹妹後來嫁得很好,老公叫「法師」,胸大肌比臀大肌還要發達,聽說是N多人心中的男神。
二人在杭州西湖邊開了一家庭院客棧,叫「懶墅」,每年花一半的時間打理客棧,另外一半的時間手牽著手去旅行。
可笑當年的婚禮儀式辦在陽朔,她只發了80張請柬,
全國各地卻飛來二百多個老友。男男女女一堆人在司儀的指揮下,
齊心合力把她老公扔進了游泳池,他剛爬上來,又把他舉起來丟進去。
水花濺得有八尺高,大家咬著後槽牙笑個不停。法師在水裡一起一浮,
白襯衫貼在身上兩點全漏,他捂著胸口也滿面笑容。
他指著可笑喊:我的!
然後仰天大笑。
那是場完美的婚禮。
婚禮時我擔任司儀。
月月是個御姐範兒,風味獨特,像只嘎脆的大蘋果。可笑是女神軟妹子,清香宜人,像個粉嫩粉嫩的大桃子。
每個女人都是一種水果,富含的維生素各不相同,
大鴨梨、小白杏、車厘子、紅毛丹、西瓜、葡萄乾⋯⋯
還有椰子。
你見過椰子沒?
圓圓的一個,高高地掛在樹上,殼硬得可以砸死人。
你去啃它的外皮,苦死你澀死你,牙給你硌掉。
別來硬的,想辦法摳開一個小口子往裡看——水波蕩漾,淡牛乳一樣的內心。
吸管插進去,嘬吧,吧唧著嘴嘬。
不是很甜,卻有一種奇妙的回甘,
可以咂嘴細品,也可以咕嘟咕嘟地大口吞咽。
一點都不膩。
椰子還有一個神奇之處,它可以撲通一聲掉進海中,隨風逐浪上千公里,若遇見一個心儀的小島,就停下來靠岸,落地生根。
鋪陳了這麼多,終於輪到椰子姑娘登場了。

(二)
椰子姑娘的原產地不是海南,是川南,她的家鄉最出名的特產有三樣:
恐龍、井鹽、郭敬明。
她是典型的蜀地美女,白齒紅唇、大眼閃閃,走起路來風風火火,
齊肩頭髮甩來甩去,高跟鞋咯噔咯噔響成一串兒⋯⋯
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模樣。確實不好惹。
月月一般習慣喊我:大冰冰兒。京腔京韻,親昵又中聽。
可笑一般喊我:大——冰——童鞋。
吳儂軟語,溫溫柔柔的,蠻受用。
我最頭痛椰子姑娘喊我,她一張嘴我就想給她縫起來,她直截了當地喊:
大B!
他們自貢人說話從來不捲舌頭,聽起來像罵人。
B什麼B,B你妹啊!
後面那個ing呢?
好煩啊,我不搭腔,給她看白眼球,她自己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川普」有問題,很奇怪地看著我,然後接著喊大B。
有一回,她喊了四聲,我沒搭理她。她煩了,搓著手走到我面前,
一手扶正我肩膀,一手捏了個拳頭,一個直拳搗在我肋骨下面。
…………
後來她怎麼喊我,我都應聲。
椰子姑娘不是個女流氓,她那個時候已是業界知名的廣告人,
在電影植入性廣告方面頗有建樹,
電影《非誠勿擾》什麼的都是她在做植入性廣告的策劃執行。
執行力強的人往往是工作狂,我路過深圳時,曾去她的公司玩過一天,
深深被震撼了。這哪兒是個女人啊,
分明是個戰地火線指揮官,排兵佈陣,雷厲風行,揮斥方遒間殺氣畢現。
將強強一幫,整間辦公室裡沒有人在走路,所有人都是抱著檔案小跑著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印表機嗡嗡直響,一屋子腎上腺素的味道。
中午她只有半小時的午餐時間,她嗒嗒嗒地踩著高跟鞋,領著我搶電梯,進了茶餐廳只點牛肉麵。我蠻委屈,我說:我要吃蔥油鱖魚,
我要吃鐵板牛肉!她說:不行,太慢,還是麵條比較快。
我說:我是客人好不好,你就給客人吃碗麵條啊。
她立刻扭頭喊服務生:給這個先生的麵上加個蛋。
我說:我、不、吃!
她瞅我一眼,搓搓手,然後一手扶正我肩膀,一手捏了個拳頭。
我說:哎呀,牛肉麵是吧?
牛肉麵可好吃了!其實我很喜歡吃牛肉麵的呢⋯⋯
電話鈴聲叮鈴鈴地響起來,她壓低聲音接電話:
喂⋯⋯好,沒有問題,我15分鐘後趕到。
我心裡一哆嗦,問:還吃嗎?
她捧起腮幫子,衝我堆出滿臉的笑,一扭頭,俐落地彈了個響指:
服務生,麵條打包帶走。
15分鐘後,椰子姑娘坐在深圳華僑城的露天咖啡座上和客戶開起了會。
我坐在隔壁的桌上吃我的牛肉麵。
好尷尬,旁邊都是喝茶喝咖啡的,就我一個人在吸溜吸溜地吃麵條。
走得太匆忙,我的麵上沒有蛋。
椰子姑娘這樣的職場女漢子,北上廣每棟寫字樓裡都能找到雷同的範本,都市米貴,居之不易,體面的生存是場持久戰,職場女人先是進化成男人,接著是鐵人,然後是超人。
成千上萬的女超人把工作當成最重要的軸心,一年到頭圍繞著這個軸心公轉。不論是衣食住行、飲食男女⋯⋯都或多或少地要兼顧這一軸心,軸心比天大,工作最重要,社交不過是工作的預熱準備、售後服務或附屬品,生活不過是工作的衛星。
椰子姑娘也是個女超人,但她這「隻」超人好像和其他超人不太一樣。
那天中午的牛肉麵吃得我好委屈,但畢竟客隨主便,她工作那麼忙,
不能給人家添亂,於是我忍,並且做好了心理準備晚飯再吃一次牛肉麵,
加蛋就行。
結果晚飯沒有牛肉麵。
快六點的時候,辦公室裡依舊是熱火朝天。
我歪在沙發上打瞌睡,椰子姑娘坐在旁邊的座位裡和人開工作會議,
貌似在處理一個蠻棘手的執行方案,一堆人眉頭緊鎖,頭冒青煙。
完了完了,我心想這是要加班的節奏啊,
猴年馬月(遙遙無期的等待)才能吃上晚飯啊,看來是個未知數了。
我很懂事地爬起來去翻椰子姑娘的辦公桌,翻出來一包餅乾,
又翻出一包餅乾,然後很懂事地自己蹲到角落裡去默默地啃餅乾。
我很為自己的行為感動,做朋友就應該這樣,要多換位思考,不能給人添亂。
話說這餅乾怎麼這麼好吃⋯⋯
正啃著呢,一雙高跟鞋忽然停在我眼前,其中一隻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踢到了我膝蓋上。
椰子姑娘惡狠狠地把我拎起來:你怎麼把我們的拍攝樣品給吃了!
奶奶的,我怎麼知道我吃的餅乾是你們的拍攝樣品啊⋯⋯
委屈死我了,我說我怎麼知道你幾點下班?我自己墊點食物吃還不行啊!
我一激動,滿嘴的餅乾渣子飛得有點凶。椰子姑娘像黃飛鴻一樣跳到左邊又跳到右邊,左閃右躲。她伸出一根手指敲自己的手錶,惡狠狠地說:
現在是5點59,再過一分鐘下班,一分鐘你都等不了嗎?
她居然不加班?
我坐在車上直納悶,剛剛還看到一堆人焦慮得頭冒青煙,
現在就放羊了?那沒幹完的工作怎麼辦?
椰子姑娘說:你瞎操什麼心?
我有我的工作計畫和工作進度,誰說必須加班才能做好工作?
我說:你怎麼這麼牴觸加班哦,怎麼一點奉獻精神都沒有?
她一邊開車一邊反問我:大B,你覺得奉獻精神和契約精神哪個更重要?
我說:我說不好說,但是我覺得吧,應該一分為二辯證地去看待這個⋯⋯
她說:你拉倒吧,聽我說。
她換了一下擋,車窗外的高樓大廈紛紛倒退,她說:
公司發我薪水,那我就應該對得起這份薪水,這是一種必然的責任。但我在工作時間內履行這份責任就好,沒必要搭上我的私人時間,否則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我覺得最負責任的做法就是,上班認真工作,下班認真生活,二者誰都不要侵佔對方的時間,這樣才能保證品質。
所以,姑娘我不加班。
我深不以為然:椰子姑娘你說得輕巧,但現實世界中,
哪個主管喜歡有這樣的員工?對待工作的態度明顯不夠熱情嘛。
椰子姑娘輕踩油門,她笑著瞥我一眼,說:熱情和責任,哪個更持久?靠熱情去維持的工作不見得能長久,靠契約精神去履行自己的責任才是王道。
我不服,我也是上了好些年班的人了。在我的經驗中,主管們都喜歡熱愛加班、熱愛奉獻、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懂得付出、樂意犧牲自我的下屬,無一例外。
椰子姑娘說:No,No,No,此言差矣,聰明的領導喜歡的都是有效率有品質的工作成效,而不是表面上的努力認真。
她詆毀了全中國成千上萬的主管,是可忍孰不可忍⋯⋯
於是我給她鼓了會兒掌。
但我還有個小小的疑問,既然她堅持主張工作時間和私人時間彼此不影響,那幹嗎中午連吃一碗麵的時間都不留給自己?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椰子姑娘一邊開車一邊說:沒文化真可怕。她問:中午那頓飯叫什麼?
我說中午肯定叫中午飯嘍,或者叫午餐,英語叫lunch。
她說錯!咱們中午那頓飯,英語叫working lunch。
中文叫工.作.餐。
椰子姑娘把車一直開穿了深南大道,我們吃了美味的石斑魚和烤生蠔,
主食是炒河粉。我要求加一個蛋,被拒絕了,據說沒有蛋。
我吃撐著了,但作為一個合格的朋友,我沒有拒絕幾個小時後的宵夜。
我們喝了潮汕蝦粥,吃了皮皮蝦和一噸扇貝⋯⋯沒有蛋。
第二天是週末,她一早砸開我酒店的房門,拖我去喝早茶,
餵我吃了蓮蓉包、叉燒包、馬蹄糕、蝦餃、菜包、鹵鳳爪⋯⋯
午飯吃的是肥牛火鍋,下午茶吃的是芝士餅。
晚飯時,她開車載我去大鵬古城吃私房菜,
一推開門,滿桌子足斤足兩的客家菜。
我摳著門框不撒手。
我說:椰子姑娘求求你饒了我吧。
我說:給我一碗麵再加一個蛋就行了好嗎⋯⋯
椰子姑娘後來和可笑妹妹數落我,說我: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三)
可笑妹妹和椰子姑娘情比金堅。
有哲人曾說過,一個女人最大的同性對手不是婆婆,而是閨密。
這句話在可笑妹妹和椰子姑娘面前貌似不成立。
很多的閨密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惦記著對方的男朋友了,她倆三十歲的時候還手拉著手在街上走,像倆小姑娘一樣,一點都不怕羞。
大部分的閨密都是從小時候、同學、同事中發展而來的,
偶爾也有對客戶的逆襲,可笑和椰子不屬於上述的任何一種。
椰子是可笑從大街上撿的,拉薩是個福地,她倆在那裡相識。
有個很奇妙的現象,旅行中結識的朋友,往往關係維繫得最持久,
遠長於其他模式的友情。
我和椰子姑娘也相識在多年前的拉薩,當時我是拉薩浮游吧的掌櫃,她是個自助旅行的過客。
第一面的印象很和諧,她給了我一瓶啤酒和狠狠的一巴掌。
我那時剛剛經歷完一場漫長旅途:某天深夜在酒吧唱歌時,唱哭了一個女孩,然後因為一句玩笑,陪著這個女孩一步一步走去珠峰。
出發時,我只背了一隻手鼓,那個女孩身上只有一串鑰匙、一本護照和一台卡片相機,我倆身上都沒什麼錢。
路費是邊走邊掙出來的。
風餐露宿、饑寒交迫,一路賣唱,
從拉薩的北京東路浮游吧裡走到了喜馬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峰前。
珠峰下來後,女孩和我分別在定日縣城,她道了聲「再見」,孤身一人往尼泊爾的方向走去,我沿著尚未修好的中尼公路一路賣唱回拉薩。
那個女孩不用手機,我沒再見過她。
從拉薩出發時,我沒關酒吧門,也沒來得及和眾人打招呼,導致民怨頗深,一回來就被揪鬥了。
大家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讓我罰站,一邊罰站一邊坦白從寬。
酒吧裡那天還有兩桌客人,面子丟到家了。
我把過程坦白了一遍後,發現捅了馬蜂窩。
一堆人拍著桌子、拍著大腿開始指責我:那姑娘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萬一餓死了怎麼辦?你一路賣唱把人家姑娘帶到了珠峰,
怎麼就沒能把人帶回來?你怎麼就能放心讓她獨自上路?
我說:唉,沒事的沒事的,真的沒事的。
眾人封住我的話頭,繼續數落我。
我知道大家都是好心,但有些話我實在不願挑明,
還有些話實在懶得說出口⋯⋯我有點煩了。
當時年輕,倔得很,我青著臉不再說話,推門出來,坐在臺階上抽煙。
一根煙沒抽完,一支啤酒遞到了我面前。
抬頭一看⋯⋯不認識,是個陌生人。
我接過啤酒,問:你誰啊?
陌生人操著一口川普說:兄弟夥,你往旁邊坐坐,給我挪點地方噻。
陌生人坐下後,先是和我碰了一下杯,然後啪的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大聲說道:做得好!
我嚇了一跳,問:你幹嗎?
陌生人不接話兒,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說:那個女孩子,她不會有事的⋯⋯因為她已經不想死了。
然後又說:那個女孩子,需要獨自去證實一些東西。
我扭頭盯著這陌生人看,好聰明的一雙眼睛。
一屋子的人都把這個故事解讀成了豔遇,
只有這個陌生的客人敏銳地發現了一些東西。
那個女孩和過往的世界切斷了一切聯繫,
不用手機,她那夜來到我的酒吧時,身無分文。
隨便一首老歌就引得她淚水決堤⋯⋯
她心中一定鬱積了莫大的悲傷,很多的徵兆指向同一個答案:
那天晚上她已然打算放棄自己。
她心裡應該全濕透了,只剩最後一丁點火苗。
她淚眼婆娑地開著玩笑,守著最後那一丁點火苗無力地反抗著自己,
她站在懸崖邊對我說:帶我出去走走吧,去一個比拉薩再遠一點的地方。
旁人聽來不過一句玩笑,或許是她最後的一根稻草,換作是你,你會拒絕嗎?
然後是兩個陌生人的一段漫長旅途。
漫長的旅途結束時,她站在珠峰大本營的瑪尼堆上對我說:
你把在拉薩時唱哭我的那首歌再唱一次吧,這次我不會再哭了。
是哦,珠峰的那一刻,當她話一出口,我便知道她不想死了。
我參與的不是一次旅行而是一場修行,
女主角最終重新找回了內心強大的力量,自己拯救了自己。
在這個故事中,我不過是個配角,戲份既已殺青,又何必狗尾續貂?
接下來的故事,她不需要旁人的陪伴了,單身上路就好,
就像這個陌生人說的那樣:這個不用手機的女孩需要獨自去證實些東西。
世界太大,難得遇到幾個懂你的人,當浮一大白。
我坐在酒吧臺階上和那個陌生人喝掉了整一箱的拉薩啤酒,
然後做了九年的朋友。
那個陌生人叫椰子姑娘。
八年後,我動筆把《不用手機的女孩》的故事記錄下來,放在書稿中。
我原原本本地描述了分別的過程,並援引了椰子姑娘當年說過的話:
那個女孩子,需要獨自去證實一些東西。
我把初稿發給椰子姑娘看,她是那篇文章的第一個讀者。
出人意料的是,她在回覆我的郵件中幫我刪改了故事的結尾,
去掉了我和不用手機的女孩最後的分別,以及她曾說過的那句話。
我不解,電她。
彼時,椰子姑娘坐在地球另一端的清晨裡反問我:大B,你三十幾了?
我說:33歲啊。
椰子姑娘說:如果今天的你重回當年,你依舊會選擇分別嗎?
還是會選擇繼續陪著那個姑娘走下去?
我說:這個故事和愛情無關⋯⋯
椰子姑娘說:不用解釋給我聽,去解釋給自己聽吧。
我說:我「操」,當年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說:當年的我和當年的你,都遠比今天年輕。
我說:閉嘴,殺死你。
我掛斷電話,憶起珠峰腳下的岔路口,不用手機的女孩站在我面前,微笑著對我說:就在這裡分開吧。
我說:哦,那拜拜嘍。
我獨自走啊走啊走,面前一條塵土飛揚的路。
沒有回頭,沒有走出百米後的轉身相望,沒有背景音樂蒙太奇長鏡頭。
沒人告訴過我,很多人一輩子只能遇見一次,擦肩而過就是杳然一生。
2013年秋天,新書上市,椰子姑娘刪掉的結尾我沒再加回去。
《不用手機的女孩》的故事,止於珠峰上的那一刻。
我說: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第一個抱著手鼓在這唱歌的流浪歌手,也不確定咱們算不算第一對一路賣唱來珠峰的神奇組合,我甚至不確定在這個高高的瑪尼堆上應該獻給你一首什麼樣的歌。
她說:你給我唱《流浪歌手的情人》吧,哎呀好開心呀,好難為情啊,趕緊唱吧趕緊唱吧……
她不是這樣說的。
她站在獵獵風馬旗下,微笑著對我說:再給我唱一次《冬季怎麼過》吧。
她孩子一樣背著手,對我說:這次我不會再哭了。
…………
你一直到現在都還不用手機嗎?
我一直不知曉你的真實姓名。
中尼公路早就修好了,聽說現在拉薩到珠峰只需要一天。
這條路我後來不止一次地坐車經過,每過一個埡口,都迎風拋灑一把龍達……
想起與你的同行,總覺得如同一場大夢。
我背著的那只手鼓早就已經丟了。
八年了,那個頭花你現在還留著嗎?
你知道的哦,我不愛你,真的咱倆真談不上愛,連喜歡也算不上吧。
我想,你我之間的關係比陌生人多一點,比好朋友少一點,
比擦肩而過複雜點,比萍水相逢簡單點……
一種歷久彌新的曖昧而已。
像秋天裡兩片落下的樹葉,
在空中交錯片刻,
然後一片落入水中隨波逐流,一片飄在風裡浪蕩天涯。
我再沒遇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兒。
我把新書郵寄了一本給椰子姑娘,在扉頁上簽了名,並很矯情地贈言: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順其自然,與大椰子同學共勉。
她把我的書翻到《不用手機的女孩》那一篇,拍照發了朋友圈,就一句話:八年前的故事,今天畫上句號了。
好吧,椰子,我的故事畫上句號了,你的故事呢?

(四)
椰子姑娘有一段13年的漂流故事,這個故事至今尚未畫上句號。
1997年香港回歸,1998年椰子姑娘背井離鄉漂到深圳,
她從事銷售,一幹就是三年。
2001年的時候,她遇見了他。
他是西北人,內向,靦腆,身材瘦削,
頂著一個圓寸(註18)
圓寸是檢驗帥哥的不二法門,走在街上常有路過的女生摘下墨鏡。
他那時搞建築設計,崇尚極簡,衣著非棉即麻、非黑即白,
圖一個舒適方便,剪圓寸也是為了圖個方便。
吃東西也只圖方便,他愛吃披薩,天天光顧華強北的一家披薩店。
2001年的一天,他坐在披薩店角落裡,看著一個穿黃色裙子的姑娘,
姑娘點單時,零錢撒了一地,正蹲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撿。
他被耀得睜不開眼了。
陽光透過大玻璃窗鋪灑在姑娘的身上,明黃明黃的裙擺,白皙的胳膊和白皙的腿⋯⋯整個人像是會發光,鼻尖和下巴簡直就是透明的,像玻璃一樣。
滿地硬幣,滿地閃閃的光⋯⋯這哪裡是在撿錢,分明是在撿星星。
怎麼會這麼好看?
他忘記了吃東西,目瞪口呆地直視著。
註18:圓寸,是一種男生髮型,頭髮的長度在3~12mm左右,有別於平頭。平頭的頂端是平的,而圓寸卻是圓的,這種髮型對臉和頭型的要求較高,不是任何人都適用。所謂的圓,就是在頭型的基礎上找出飽滿的圓頭效果,可以隨頭圓,也可以取方圓。
姑娘撿硬幣的速度漸漸放緩,她抿著嘴,眉頭越皺越深,
忽然一挺腰站起身,大踏步邁了過來。
她手叉在腰上,另一隻手點著他的鼻子,惡聲惡氣地問:你看什麼看!
他下意識地回答:⋯⋯你好看。
姑娘愣了一下,勃然大怒道:好看也不能多看,再看,戳你眼睛,你信不信!
她比出兩根手指,往前探了一下,指甲尖尖,白得像春筍芽尖。
這個小仙女的脾氣這麼衝,他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慌忙站起來道歉,
手撐進盤子裡,笨手笨腳地蘸了一掌的番茄醬。
第二天,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情景上演。
姑娘的小腦貌似不是很發達,硬幣叮叮噹噹又掉了一地。
她今天穿的是水紅色的裙子,整個人像一根剛洗乾淨的小水蘿蔔一樣。
他捨不得拔開眼睛,心裡像跑馬燈一樣反復滾著一句字幕:
怎麼這麼好看?怎麼這麼好看?⋯⋯
姑娘撿完硬幣,好像不經意間掃了他一眼。
他條件反射一樣喊出聲來:我沒看!
喊完之後,他發現自己兩隻手擎在耳畔,擺出的是一副投降的姿態,
怎麼搞的,怎麼會這麼緊張?
姑娘瞇起眼,叉著腰慢慢走過來,她淡定地坐到他面前,很認真地問:
你是剛當完兵回來嗎?
他說:⋯⋯我上班好幾年了。
姑娘立馬切換回惡聲惡氣模式,說:你沒見過女人啊!
他快哭出來了,好緊張啊,腳和手都在哆嗦,怎麼會緊張成這樣?
姑娘說:氣死我了,你看得我渾身不自在,不行,我要吃你一塊披薩。
她把手伸進他盤子裡,一次拿走了兩塊。
第三天,姑娘沒有出現,他在盤子裡莫名其妙地剩下了兩塊披薩,
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第四天,姑娘推門進來,掃了他一眼,象徵性地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她說:奇怪咧,你怎麼天天吃披薩?
然後就這麼認識了。
他成了椰子姑娘生活中一個略顯奇怪的熟人。
椰子姑娘不常去披薩店,他們偶爾遇見,偶爾聊聊天。
他發現椰子姑娘遠沒有她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凶,而且近距離看,
她的皮膚好得要命,當真會發光。
他和椰子姑娘面對面時,還是會緊張。他養成了一個習慣,
只要椰子姑娘一出現,立馬把雙手抄進褲子口袋,而不是擺放在桌面上,
需要端杯子或拿東西時,就快速地伸出一隻手,然後快速地縮回褲兜。
椰子姑娘那時年輕,是條漢子,她缺乏一般小女生的敏感,
一直不曾發現他的緊張。
椰子姑娘打趣過他一次:你練的這是什麼拳?有掌風哦。
他呵呵地笑,手插在口袋深處,潮潮的半掌汗。
日子久了慢慢處成朋友,偶爾一起吃頓飯,喝杯下午茶,偶爾分享一點彼此的生活。她的語速快而密集,他盡力跟上節奏並予以簡短回答。
這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幼習慣文字表達,語言表達反而不熟練,鍵盤上洋洋灑灑倚馬千言,落在唇齒間卻往往只剩幾個字。
這點反而讓椰子姑娘十分欣賞。
她誇他:我這麼多朋友裡,數你最懂得傾聽、最有涵養,
那個老話是怎麼說的來著⋯⋯敏於行,而訥於言。
他暗自苦笑,她太閃耀,他瞇著眼看。
椰子姑娘不像別的女人,她好像對自己的性別認知極度不敏感,
天生就不懂嬌憨,聊天的內容皆與風月無關,
有時興之所至,小手一揮就拍桌子,她也不覺著痛。
他替她痛,但不好說什麼。
於是一個負責話癆,一個負責傾聽,一來二去,一兩年過去了。
他對現狀很滿意,雖然他們只是一對還算聊得來的普通朋友。
他手機裡有了椰子姑娘的號碼,排在通訊錄的最前面,卻從未輕易去觸動。偶爾逢年過節時,椰子姑娘發來祝福簡訊,
他禮貌地回覆,用的也是群發格式的措辭。
椰子姑娘熱愛工作也熱愛生活,常背起大包獨行天涯。
他從不是送行的那個人,但經常是接機的那一位,
他不露痕跡,永遠喊了相熟的朋友一起,打著接風洗塵的名義。
他準點去接機,不遲到也不提前,見面後並不主動幫她背包、拎箱子、開車門,世俗的殷勤他不是不懂,只是懶得去表演。
他只主動給椰子姑娘打過一次電話,當時是2003年,非典。
災難就像一個噴嚏,打得人措手不及,深圳驟然成了SARS重災區。
他給她打電話,用最平和的口吻和她聊天,
講了一堆自己所瞭解的防護措施,並旁敲側擊地叮囑她戴口罩。
椰子姑娘奇怪又好笑,她那時旅行到了後藏的阿里,
舉目四望茫茫的無人區,她說:顛倒了吧,應該是我慰問你才對。
他在電話那頭笑,說:可能是我自己太緊張了吧。
椰子姑娘朋友多,常在現實中穿行;他內向靦腆,常在自己的世界裡穿行,二人分屬不同的次元。
他喜歡她,但沒人知道他喜歡她。
他沒追她,很多話他從未說出口。
她一直單身,他也就一直單身。
轉眼六年。

歌曲出自《乖,摸摸頭》一書

(五)
六年的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大部分人修成正果,
造出幸福的結晶,或者結束一個故事再開始一個故事。
可在他這兒,故事一直停留在第一頁,並未翻篇。
圓寸變成長髮,他深沉了許多,眼瞅著步入而立之年。
他不是個消費主義者,處世之道依舊極簡,朋友圈簡單而精練,
平日裡沒什麼太繁雜的應酬交際,工作之餘大量的時間用來閱讀和寫作,
嘗試著用建築學和美學的理論來進行哲學思辨。
源靜則流清,本固則豐茂,一個人精神能力的範圍決定了他領略高級快樂的能力。旁人眼中,他是隨和淡定的路人甲,很少有人瞭解他自我建築起來的那些樂趣,及其內心的豐盈。
敬身有道在修身,一千萬人口的深圳,他是個中隱於市的修身者。
修身是個大課題。
今人與古人大不同,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的修身理論不見得適用於當下的世界,但「知行合一」這四個字適用於任何時代。
有一天,他做了一個決定:帶著未完成的書稿去長途旅行。
要走就走遍中國每一座城。
邊走邊求證,邊走邊修改,邊走邊充盈,邊走邊開闢一方實踐人生的新環境。
說走就走吧,這座城市對他來說沒什麼牽絆,唯一讓他牽掛的是椰子姑娘。
椰子姑娘已經是個大齡未婚單身女青年了,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像,
她是典型的活在當下型的選手,
工作狂,玩得也瘋,心無掛礙無有恐怖,依舊是六年前的模樣。
六年來她幾乎停止了生長,走在馬路上,人人以為她還是個大學剛畢業的文學院學生,歲月偏心,不肯將她的容顏打折,反而偷偷削去了她的嬰兒肥,把她定格在了45公斤。
她變成了個鎖骨迷人系美女,腰肢也纖細,甚至瘦出了四塊腹肌。
這是椰子姑娘二十多年來身材最苗條的時期,也是經濟上最苗條的時期。
大凡年輕時代的打拼,免不了三起三落,經受點波折。
椰子姑娘落得有點狠,先是理財投資失敗,個人資產傷筋動骨,
緊接著受行業大環境的影響,事業受挫,不得不重新擇業。
屋漏偏逢連夜雨,咳嗽又遇大姨媽。
沒了事業,沒了積蓄,連住的地方也沒了。
奧運年將至,深圳樓價狂飆,房東黑心又苛刻,沒和她打招呼就賣掉了房子,卻不肯退房租。糾紛尚未解決,新房主又過來攆人,椰子姑娘雨夜搬家。
房價飆升,租房價錢也跟著哄抬。
五年前120平方米(大約36坪)房子的租金如今只能租個60平方米的公寓,椰子姑娘擺得下沙發擺不下床,把好好一張公主床白送給了搬家公司。
換了別的女人早瘋了。
她是奇葩,不僅沒抓狂,
反而樂呵呵地給朋友們挨個兒打電話,組局吃搬家飯。
眾人怕椰子姑娘是在強顏歡笑,席間舉杯都不積極,
怕她喝多了以後勾出辛酸淚。
她急了,拍桌子罵人,瞪著眼說:你們看看我這積極向上的精神狀態,哪一點像是扛不起撐不住的樣子!
有什麼大不了的啊,說不定明天就觸底反彈了呢⋯⋯都給我喝!
眾人放了心,酒喝乾又斟滿。
椰子姑娘酒膽大過酒量,三杯辣酒入口就燒紅了臉。
有人借酒興請椰子姑娘發表喬遷感言,
她一手擎著筷子一手擎著杯子,身手矯健地站到了椅子上,
她喊:天、要、絕、我、我、絕、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窗外哢嚓一道閃電⋯⋯
他坐在離她最遠的位置,安靜地看著她。
他要出行的消息椰子姑娘是知道的,她給了他半張A4紙的電話號碼,是她各地的旅友名單。她說:你路過這些城市時,記得打電話,朋友多了路好走。
她只知他要去旅行,卻並不知他要旅行多久。
此去經年,有些話是說還是不說呢?
他什麼也沒說,也沒有敬酒,
只是安靜地吃菜,偶爾看她一會兒,然後在目光交錯之前先行別開。
椰子姑娘喬遷之喜後的第四天,是他出發的日子。
他一大清早忽然跑來找她,
椰子姑娘穿著睡衣來開門,半張臉上橫著沙發留下的皮印。
椰子姑娘奇怪地問:唔,你不是今天早上的火車嗎?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
他笑,取出一串鑰匙和一張門禁卡:
江湖救急,幫我個忙吧,家裡的植物需要澆水⋯⋯
椰子姑娘爽快地說:OK沒問題,不就澆個水嘛。
他說:⋯⋯需要天天澆水,所以,能不能麻煩你搬到我那裡去住⋯⋯謝謝啦。
椰子姑娘沒反應過來。
他這是要幹什麼?
鑰匙和門禁卡被硬塞到她手裡,他已站在樓梯拐角處了。
「麻煩你了!」他笑著揮手:謝謝啦!

(六)
社區裡綠樹成蔭,椰子姑娘深入虎穴。
打開門,驚著了。
這哪裡是一個單身男人的家,單身男人會有這麼整潔有序的家?
每一扇玻璃都是透淨的,每一寸地板都是反光的,
黑色的巴賽隆納椅,白色的窗紗和白色的牆壁。
書房裡的書直通天花板,每一層都靜謐,每一層都整齊。
植物呢?
椰子姑娘找植物。找來找去找來找去⋯⋯
窗臺上有兩個塞滿腐殖土的花盆,半片葉子都沒有,植物呢?
椰子姑娘找到廚房,飲水機是滿的,明顯是新換的,灶台擦得一滴油花也看不見,白底藍花的圍裙疊成方塊搭在旁邊,女式的。
冰箱裡倒是有植物:芥藍、蘋果、番茄和捲心菜。
冰箱裡還冰著啤酒,她最愛喝的那個牌子。
椰子姑娘一頭霧水地坐到餐桌旁,手旁有張裁成正方形的卡紙,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她拈起來念。
他寫給她的,抬頭用很正式的措辭寫道:椰子台啟⋯⋯
台啟?她樂了一下,接著往下讀。
他提到了植物。他寫道:紅色花盆裡埋著滿天星的種子,
黑色的花盆是三葉草,喜歡哪種就往哪個花盆裡澆水吧。
他寫道:衣櫃已經為她騰出了一半的空間,新的盥洗用具放在新杯子裡,
白色窗簾如果不喜歡,抽屜裡有黃色的窗簾,都是新洗的,碟片的類型和位置已擺好在電視櫃暗格中,遙控器換好了電池,也放在裡面⋯⋯
這是一張類似酒店注意事項的東西,手寫的。按照順序,他逐條寫下她在使用中可能會碰到的問題和解決辦法,由門鎖、爐灶、熱水器的使用到網路密碼、開關位置⋯⋯以及各種維修人員的聯繫方式。
可以看得出來,為了讓她能夠看清楚,他儘量在改正以往字跡過於潦草的習慣,20公分見方的紙片上整整齊齊地佈滿了方塊,
他居然用鉛筆在紙上淺淺地打了格子。
卡片末尾處有幾句話。
「我能力有限,能為你做的事也有限,安心住下,不要拒絕,聽話。」
聽話?這語氣這口吻⋯⋯這兩個字好似錐子,飛快地挑開了一層薄膜。
椰子姑娘的心怦怦跳起來。
相識六年,她以為他們只能做普通朋友,萬萬沒想到他竟對她如此憐惜,比一個愛人還要體貼。
椰子姑娘捂著心口問自己:他一直在喜歡我?
怎麼可能,他那麼內向我這麼瘋癲,他怎麼可能喜歡我?
如果他是喜歡我的,為何這麼多年來從未聽他說起過⋯⋯
椰子姑娘努力回憶,怎麼也覓不到端倪,除了最初的那一句「你好看」,六年來他老老實實地做朋友,並無半分逾越。
她心說,哈哈,是我自己想多了吧,椰子啊椰子,這個世界上幸運的姑娘那麼多,哪裡輪得到你這個走霉運的傢伙來當偶像劇女主角?
她站起身來滿屋子裡溜達,手叉在腰上,自嘲地哈哈大笑,
一顆心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忽然發現自己對他始終是有好感的。
怎麼可能沒有好感,一開始就有好感好不好,不然當年幹嗎拿走他的兩塊披薩,不然後來幹嗎老是見面聊天、喝茶吃飯?在他面前永遠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話,每次只要是他來接機,總會有種隱隱的心安。
但六年來習慣了朋友式的相伴,
這份隱隱的好感並未有機會明確變成喜歡⋯⋯
紙片上「聽話」那兩個字戳著她,
他從未用這麼溫柔的口吻對她說過話,她拿不準這到底算什麼。
心跳得厲害,她開冰箱取蘋果,邊啃邊溜達到臥室門口,門是半掩著的,她隨手推開。
椰子姑娘在2007年的夏日午後發出一聲尖叫。
她扔掉手中的蘋果,一個虎撲,把自己拍在了臥室的床上。
她喊:公主床!我的公主床!
她把自己伸成一個「大」字,努力抱住整張床,她喊:
你不是丟給搬家公司了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他是個魔法師嗎?這簡直是個奇蹟。
椰子姑娘久久地趴在公主床上,這座城市是個戰場,一直以來她習慣了孤軍奮戰,未曾察覺背後有雙眼睛一直在默默陪伴。
這種感覺奇怪又新鮮,芥末一樣猛地轟上腦門,頂得人頭皮發麻、鼻子發酸。
眼淚不知不覺地來了,好委屈啊⋯⋯
椰子姑娘的腦子不夠用了,真沒出息,怎麼會這麼委屈?
為何發覺自己是被人心疼著時,竟會委屈成這樣?
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獨自摔倒的孩子不會哭喊,往往是家人在身邊時才會哭花了臉。
在此之前,椰子姑娘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咽,砸腫了腳指頭自己用OK繃纏,現在忽然冒出來一片樹蔭,一轉身就是一份觸手可及的安全感。
椰子姑娘雖是條漢子,但很多事情在不經意間慢慢發生改變,接下來的一整年,她驚恐地發現自己耐受打擊的能力彷彿忽然變弱。
是因為察覺到樹蔭的存在了嗎?
她給他打過電話,在她實在撐不住的時候。
當時他正在北海潿洲島的海灘上散步。
她開始訴說越來越惡化的現狀、內心的失重感、對明天的恐懼⋯⋯
語無倫次,語速越來越快。
她沒有向人訴苦的經驗,嘴裡一直在重複:
我好難受,我心好慌。
我說不出來,我真的說不出來。
海潮聲從聽筒那頭隱隱傳過來。
她說:你在聽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想找你當垃圾桶⋯⋯
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海潮聲不見了,電話那頭是他平靜的呼吸。他淡淡地說:
放心吧,有我呢⋯⋯
這是他思慮許久後想要說出的話。
他說:如果需要,我馬上出現。
他說話的口氣很認真,彷彿和她只隔著半條馬路,只要她一招手,他就會沿著斑馬線走到她的紅燈下。
電話的那頭,椰子姑娘突然清醒了。
該怎麼接話?該怎麼回答?
天啊,我到底是想要什麼,我到底是想幹什麼?
長長的一段沉默,椰子姑娘逐漸冷靜了下來。
她說:沒事了,我好了,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廢話。
掛了電話,她想抽自己嘴巴,她跑到浴室指著鏡子裡的自己罵:
椰子!你就這點出息嗎!
椰子姑娘第二天重新搬回了60平方米的小公寓。
她在那套房子裡住了十一個月零三天,薔薇花開滿了窗臺。
公主床她沒搬。
故事再次暫停。

(七)
真實的生活不是電視劇,他們的故事龜速爬行,
拖到第七年也並沒有什麼進展。他和之前一樣,並不主動聯繫她,
兩人只是在逢年過節時互發一段問候,用的都是群發的措辭。
莫名其妙的,他倆沒再通電話。
椰子姑娘用了一年的時間東山再起,未果。
她離開了深圳,拖著箱子坐火車去杭州,借住在可笑妹妹的家,
一起吃飯一起旅行,一起做進出口貿易,做服裝生意⋯⋯忙忙碌碌又是一年,終於,二度創業初見成效,實現了基本的經濟自由。
可笑妹妹勸她在杭州買房安家,看完了樓盤,二人去逛家裝商場,
臥具區的一張公主床映入眼簾,白色的床柱,雕花的紋飾,
粉色的帷幔⋯⋯椰子姑娘挪不動腿,呆立床前良久。
她掏出手機打電話訂機票,一邊對可笑妹妹說:
走了走了,我想要回深圳了,今晚咱們吃散夥飯。
可笑妹妹不解,那座城市不是你的傷心地嗎?
幹嗎還要再折騰回去?杭州不好嗎?
她抱著可笑妹妹說:親愛的,杭州好得要死⋯⋯但深圳有我的公主床。
寶安機場,她下飛機後給他發簡訊,問他現在漫遊到了何方,旅行何時結束,打算什麼時間回深圳。
椰子姑娘措辭平和,用的是朋友之間最正常的語氣。
沒想到他迅速地回覆了:我就不到門口接你了,直接來停車場吧。
他在深圳!他來接她的機?
椰子姑娘啞然失笑,這個傢伙⋯⋯神出鬼沒的,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怎麼知道我坐哪班飛機?
長長的中插廣告後,男女主角重逢在正片劇集中。
遮光板的角度剛剛好,安全帶的鬆緊也剛剛好,椰子姑娘坐在副駕駛座上玩兒手指,偶爾側頭端詳端詳他⋯⋯老了,異鄉的陽光黝黑了他的臉龐,長鬚過頸,當年靦腆的圓寸少年如今儼然已是一副大叔模樣。
椰子姑娘心頭一酸,又一甜。
這是他們相識的第九年。
他走了整整三年,足跡遍佈中國。
並不按照背包客們的傳統線路有計畫前行,他想到哪兒就去哪兒,身隨心動。
從阿里到新疆,從北京到南京,從遵義到赤水,從鎮遠到鐵溪,從寶雞過太白到漢中,從萬州到宜賓,從濟南到山海關,從八百里秦川到八百里洞庭,天龍古鎮,台兒莊古城,婺源春光,褒斜棧道,廬山嵩山高黎貢山,青田文昌鳳凰,章江和貢江交匯處的波浪滔滔⋯⋯
椰子姑娘曾去過的地方,他全去過了,椰子姑娘沒去過的地方,他也全去了。
和尋常的窮遊不一樣,他的旅途更像是一次田野調查。
漫長的一路,邊走邊看邊思考,他寫日記:
都說這裡貧瘠,是否歷來這裡就如此,還是我們判斷的標準不同以往?一體化發展的進程,加大了流動和交流,其結果是地區間不應出現太多差異才對,然而對於缺乏規模和脆弱體質的少數團體來說,這種改變帶來的文化滅絕的可能大於重生。當文化離開生活被放在博物館的時候,就已然只是歷史,而斬斷了延續的可能。而往往,歷史就是這樣被不斷書寫。發展是既定政策,談的是改善生活,提高生活品質,選擇不一定全來自內部需求,而是大勢所趨……以前,只看到同類的相似,現在,則看到的是不同類的差異,家庭如此、地區如此,國家亦如此。眼界大了,自然提倡國際化、全球化了,有意思呀……
他們倆坐在了華強北的那家披薩店裡。
他給椰子姑娘看他的日記和書稿,太多了,整整一個背包。和尋常的旅行文學不同,不是什麼攻略,字裡行間也沒有什麼風花雪月的慨歎,他本是個出色的建築設計師,行文以建築理論為支點,輻射民生、民俗、對歷史的反思。他又把旅途中吸收的宗教觀念和自身掌握的自然科學結合,
連篇累牘的社會學思辨。
他所觸碰到的很多東西,扎實又新鮮,這哪裡是日記,簡直是跨界論文集。
椰子姑娘本身就是個資深旅行者,
讀過太多旅行者的攻略,卻是頭一回觸碰這樣豐滿的旅行。
大部分的文字椰子姑娘讀不太懂,她驚訝於他的積澱,
這個男人像是一塊浸滿了營養液的海綿⋯⋯
不,不僅僅是一塊海綿,他更像是一塊超級容量的移動硬碟。
知識賦予男人魅力,這個如今鬍子拉碴的男人簡直讓人眩暈。
她激動起來,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出書。
他卻淡然地回答說,書不是很想出了。
他說:初上路時帶著手稿,是打算增補後出版的,本想邊遊歷邊修改,沒想到走得越遠改得越多,到最後全盤推翻乃至另起爐灶——真實的世界不是書房裡敲敲鍵盤就能表述清楚的,越書寫,越發現有很多東西仰之彌高,越對自己當下的文字持懷疑態度。有些東西積累了就好,出書,就算了吧。
他拈起一塊披薩,咬了一口,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睛說:
走得太久了,想宅一宅了⋯⋯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
椰子姑娘愣著神,品味著他的話,臉紅了一下,瞬間又激動了起來。
她伸手把他嘴邊的披薩奪了下來,大聲喊:不行!必須出書!
她一瞬間變回了九年前披薩店裡那個凶巴巴的小姑娘:
這麼好的文字,這麼多的心血,幹嗎要自己把自己給埋沒了!
我跟你說,你,必須出書!不出不行!
他嚇了一跳,彷彿又有一把硬幣叮叮噹噹掉了一地,恍如昨日重現。
太久沒有見過她凶巴巴的樣子了,好凶哦⋯⋯凶得人心底一顫,再一軟。
他聽到自己輕聲地回答她:好啦,披薩還給我⋯⋯你說了算。

(八)
在椰子姑娘的脅迫下,他開始了隱居式的寫作,
從一個漂泊了一千多天的散人驟然變成一個骨灰級宅男。
一宅,又是兩年。
這是他遇見椰子姑娘後的第十年、第十一年,他每天只做五件事:
吃飯、睡覺、排泄、鍛鍊、寫書。
文字整理工作充滿了痛苦,每一段文字都被再次刪改或推翻,
當自己成為自己的旁觀者時,視角再度發生改變,落筆愈難。
高樓林立的深圳森林中,他是個執著在個人世界裡與自己搏鬥的人,
一旦捏緊了拳頭,便會執著得難以抽身。
但這場搏鬥並不孤獨。
輪到椰子姑娘來體貼他了。
椰子姑娘總是在他搏鬥疲憊時及時出現,她每天掐著點給他打電話,
每次都恰好是他寫累了中場休息的時間。
她從不會問他「現在到哪裡了」、「寫得怎麼樣了」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只是在電話那頭輕鬆地說:來吧少年,換換腦子,咱倆扯會兒淡。
每寫完一篇文章,椰子姑娘總是第一個讀者,他問她讀後感,
她的發言卻謹慎得要死,從不隨意點評,生怕會干擾他的思路。
對於他辛苦錘鍊好的文章,椰子姑娘只堅持一點:備份。
她買來大大小小的隨身碟,要求他做好檔案備份以防萬一,並且定期檢查,一旦發現備份不及時,立刻一臉凶巴巴的,
但她不罵人,怕的是擾了他的心境,進而擾了他的文思。
和之前不同,他們之間見面的機會倍增。
每過上幾天,她就悄悄地溜進他房子裡一次。她躡手躡腳地走著,以為他不會發現,手裡拎來大大小小的袋子,再拎走他需換洗的衣物。門背後出現了臂力健身器和啞鈴,椅背上出現過護腰墊,垃圾桶永遠是空的,冰箱永遠是滿的,他甚至不用自己出門買煙,桌子上永遠擺著香煙、熱水瓶還有風油精⋯⋯
椰子姑娘變身田螺姑娘,一變就是兩年。
椰子姑娘片面地認為寫書的人腦力消耗太大,應該大量補充蛋白質和維生素,於是不時接他出去改善生活。她不許他點菜,自己一個人抱著功能表,葷素搭配研究半天,吃烤肉和火鍋時她會習慣性地把肉烤好、涮好全夾給他,不用吭聲,湯盛滿,飯盛滿。
她說:你多吃點。
他多吃,吃得勤勤懇懇。
她慢慢習慣了去照顧一個人,他默默地接受這種照顧,兩人像配合默契的舞伴,進退自如地挪動著步伐。
故事變得很溫馨,也很奇怪,這看起來不像是愛情,更像是一種親情。他們之間不曾有親昵的舉止,很多話依舊是未說出口,
老派得像傳說中夏目漱石對I love you的詮釋,不過一句:今晚夜色很美。
椰子姑娘從杭州回到深圳後,生活充實得要死。
她把注意力只放在兩件事情上:他的書,自己的工作。
她之前是落荒而逃的,如今回馬槍,頗具三分殺氣騰騰與銳不可當。她選擇投身競爭激烈的廣告行業,
兢兢業業地用這兩年的時間拼成了公司的地區負責人。
這應該是她旅行的次數最少的兩年,和老友們的聯絡也少。她有一個叫大冰的朋友很想念她,給她打電話,好多次她接電話時乾淨利落地喊:我在上班,不方便接私人電話,掛了掛了,趕緊掛了。
等到下班時聯繫她,她又壓低了音量小小聲地回答,她說:
我旁邊有人在寫東西,咱小聲點說話,別吵到他。
可笑妹妹也想她,也享受到了同等待遇,於是殺到深圳來看她。
兩人住在她新租的大房子裡,同睡一張榻榻米軟床。
可笑妹妹半夜摟著她說私房話,問她:你的公主床呢?
椰子姑娘說:你討厭啦⋯⋯
她用被子蒙起腦袋咯咯地笑,害羞得像個小女生。
可笑妹妹沒怎麼見過A罩杯的人扮鵪鶉,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公主床一直在他家,沒搬回來,椰子姑娘不說,他也不提。
他一個鬍子拉碴的大老爺天天睡在那張粉紅色的公主床上。
每每想到這一幕,椰子姑娘的心跳總會瞬間加快幾下。
他們相識有十一年了吧,沒打過啵兒,甚至未曾手拉過手,
真他媽奇葩得一塌糊塗。
可笑妹妹的深圳之行收穫頗豐,不僅幫大家打探到了椰子姑娘不為人知的隱情,而且離開時順便把椰子姑娘一起打包托運帶走了。
可笑妹妹大婚,椰子姑娘去當伴娘。
婚禮是他們共同的朋友大冰主持的,此人英俊瀟灑帥氣逼人,會唱歌會畫畫,也會寫書,不僅口才極佳,而且頗機靈。婚禮上,大冰指揮諸位來賓把新郎扔進了水裡,然後指揮未婚人士排隊,接新娘的花球。
古老相傳,下一位接到花球的人即下一位結婚的人士。
可笑姑娘衝著人群瞄準了半天奮力一丟⋯⋯
花球飛過來的那一刻,排隊的十幾個人心照不宣,集體縮手閃身,
這份幸運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椰子姑娘A罩杯的胸上,咚的一聲響。
椰子姑娘被砸愣了,並未伸手去接,沒想到,A罩杯有A罩杯的彈性,
花球彈了一下,自己蹦到了月月的懷裡。
北京大妞月月當時就瘋了,揮舞著花球來找司儀大冰拼命。她嚷嚷:
你整的這是哪一齣啊!姑娘我還沒過夠單身的癮呢,你讓我嫁給誰去啊!
半年後,月月遇到一個理工男,
被理工男用一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擄獲了心,急速閃婚。
月月結婚時的司儀還是大冰,他人好,很熱心,積極踴躍地協助朋友們完成終身大事,這麼優秀的男青年至今單身真是沒天理。
月月的婚禮花球被一個G奶妹子夾住,這場婚禮椰子姑娘沒能來參加,
彼時她在深圳陪著一個隱居了兩年的男人做最後的衝刺。
(九)
書終於寫完了,兩年,兩本。真金白銀的東西自有方家識貨,迅速地簽約出版社,迅速地出版了。
新書上市前,恰逢他生日前夕,椰子姑娘拎著一瓶白蘭地來祝賀他,
兩個人盤腿坐在木地板上推杯換盞。
喝了一會兒,椰子姑娘起身去冰箱拿下酒菜,她隨口問:
你想吃點什麼?芝士片還是火腿片?
他笑著說:華強北的披薩。
厚厚的冰箱門擋著椰子姑娘的臉,她一邊在冰箱裡翻翻揀揀,一邊隨口說:拉倒吧,你吃不到了,那家店上個月已經關門大吉了。
說完這句話,人忽然定住了,眼淚像珠子一樣劈哩啪啦地掉了下來。
隔著厚厚的冰箱門,椰子姑娘捂住了眼淚,卻捂不住嘴邊冒出的一句話。
她說:媽的,眨眼我們都不年輕了。
他起身,慢慢地走過來。
椰子姑娘說:我沒事,我沒事,你別過來⋯⋯
不要說話,求求你了什麼都不要說。
兩人隔著半個房間的距離靜靜地站著。
良久,椰子姑娘憋回了眼淚,調整好了呼吸。
她拽他坐下,眼睛不看他,自顧自地說話。
她說:你走了三年,隱居了兩年,是時候該回來了⋯⋯你不應該被這個世界埋沒,也不應該和這個世界脫節,聽我的,你需要平衡好接下來的生活。
他點頭,微笑地看著她,問:⋯⋯然後呢?
椰子姑娘一時語塞,轉瞬抬眼瞪他,臉上是他熟悉的那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她說:然後⋯⋯你當務之急是重新找到一份平衡,明天起重新融入這個現實世界,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的酒杯擱在地板上,他的端在手中。
他把酒杯伸過來,輕碰一下杯,叮的一聲脆響。
他用答應她下樓去逛逛菜市場買棵白菜的口氣,輕鬆地說:
聽你的,你說了算。
真正牛逼的人,無論在哪個領域,都能施展自己的天賦,並將天賦全然綻放。
他在建築設計圈幾乎消失了五年,
重返業界後,卻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震驚了眾人。
三年的遊歷、兩年的思辨,
賦予他一套獨特的審美體系以及神秘而強大的氣場,折射在圖樣上,
展現在工作中,所有人都驚歎於他思維的睿智、行事的縝密成熟。
一直以來,人們習慣於將自我世界和現實世界對立看待,並或多或少地把前者賦予一點原罪,彷彿你若太自我,必是偏執和極端的。
五年前,大多數人認為他是一個自我的人,
說他太內向,太自娛,缺乏生活智慧。
總之,太年輕。
五年過去了,如今沒人否認他仍是個自我的人,但人人都承認他是個把自我世界和現實世界協調得恰到好處的人。他迅速地迎來了事業上的盛夏,
職業半徑輻射出深圳,從珠三角地區一直跨越到長三角。
椰子姑娘不再每天一個電話,也沒有再像他寫書時那樣去噓寒問暖,他們恢復了之前的模式,每過一兩個星期才見上一面。
這是他和椰子姑娘相識的第十二年,故事爬得依舊像蝸牛一樣緩慢。
這看起來很讓人著急。
作為為數不多知曉椰子姑娘故事的朋友,
可笑妹妹和那個優秀的大冰同學曾經有過一番辯論爭執。
大冰同學很文藝,但不是文青,而是文氓,流氓的氓。
他十分不解這兩個人為什麼拖了十二年還沒滾過床單?到底是太被動、太含蓄,還是壓根兒就愛得不夠深,不敢把生米煮成熟飯?
可笑妹妹也很文藝,她從一個文藝女青年進化到一個文藝少婦,
進化出一套獨特的愛情觀。
她說:每個人對愛的理解各不相同,所具備的愛的能力也不同。
或許,椰子姑娘所理解和能夠給予的愛,是在最大程度上成就對方,
支持以及幫助他達到生命所能企及的最高處。
大冰同學說,這也太老派了吧,這兩個人是一對古董嗎?
人年輕的時候就那麼幾年,很多東西能抓住多少就要趕緊抓住多少哦,
莫等花謝空折枝懂不懂?
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棄臨門一腳,拖著拖著,整場比賽結束了怎麼辦?
可笑妹妹說:是的,很多人把愛情當作戰場、賣場或賽場,但也有很多人的愛情是塊慢慢栽種的田⋯⋯
她又說:再者,你怎知晚開的花就不好看?
大冰同學說:切!
可笑妹妹和大冰同學誰也沒能說服誰,旁人的解讀終歸是旁人的旁白。
椰子姑娘的故事始終緩慢,
不鹹不淡,不增不減,誰都不知道何日方是花開的那一天。
(十)
駛入快車道後的司機,往往不會主動輕踩剎車,有時是因身不由己,
有時是因一時圖快,覺得沒有必要。
有時,是習慣了某一種節奏,往往不自覺地被慣性推動,無心去顧及其他。
隨著事業的節節攀升,他變得越來越忙,大量的時間出差在外,
航班的起起落落間,偶爾想起椰子姑娘曾說過的話:
你不應該被埋沒,也不應該脫節⋯⋯你需要找到一種平衡。
他抬起遮陽板,地面上的樓宇和街道早已模糊,
極目所望,大平原一樣的雲層。
很久沒有見到椰子姑娘了吧,
最近一直在長江流域飛來飛去,上次見到她還是四個星期以前的事情。
好奇怪,這四個星期她並沒有打來電話,自己給她發消息也沒有回覆。
自己很忙,看來她也很忙。
他在萬米高空靜坐良久,然後取出設計圖紙,打開筆記本電腦,
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飛機落地上海,等行李的間隙,他打開手機寫訊息:可好?忽然很想念你。
傳送帶呼呼隆隆地響,大大小小的箱子魚貫在身旁。
這麼多年,這算是一條比較越界的資訊了,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簡訊語境都節制而禮貌,像「很想念」這樣的詞是不會用的。
他想刪了重寫,晚了一步,已經發送了。
一分鐘不到,手機叮叮地響起來,是椰子姑娘發來的。
他忽然猶豫了片刻,點開圖示。
先是一個笑臉,然後是一個短句:
我記得你曾說過,如果需要,你會馬上出現。
他迅速回覆:這句話永遠有效。
隔著1500公里的距離,椰子姑娘回覆說:那馬上出現吧,馬上。
他拎起箱子就跑,去他媽今天的會議、明天的會議,
那條資訊彷彿一聲起跑的槍聲,眼前瞬間鋪陳出一條跑道,
跑道兩旁的熙熙攘攘與他無關,跑道盡頭是椰子姑娘。
他不知道椰子姑娘需要他做什麼,椰子姑娘是條漢子,依她的性格,
再棘手的事也是自個兒一肩挑,這麼隆重而急迫地召喚他出現,
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情發生。
他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買機票、過安檢⋯⋯手心裡滿是汗,怎麼擦也擦不乾,竟然體會到了一種多年未曾有過的緊張。
她出什麼事了?他不敢打電話過去詳問,也不敢想像。
越急越添亂,航班延誤了四個小時,等他抵達深圳、拖著箱子站到她的社區門前時已是清晨。他發訊息,沒人回,打電話,椰子姑娘關機。
他敲門,堅硬的防盜門硌得手指關節痛,半天敲不開。
人一下子就慌了,多年來積累的淡定和涵養一瞬間蕩然無存,他隔著門縫大聲地喊她的名字,嚇壞了早晨出門運動的鄰居。
上午十點的時候才聯繫上椰子姑娘。
她說:對不起哦,昨天太累了,睡死過去,手機忘記充電了。
他鬆了半口氣,另外半口氣等著接受她告知的意外情況,
她那麼急迫地召喚他,自然是個重大的意外情況。
確實很意外⋯⋯椰子姑娘約他在裝潢建材商場見面。
一見面,還沒等他開口盤問意外情況,
椰子姑娘先氣場強大地封住了他的嘴。
她手一揮,就四個字:陪我逛街!
於是他徹夜未眠飛了1500公里後開始陪她逛街,
拖著旅行箱,逛的是裝潢建材商場。
椰子姑娘重回深圳的這幾年打拼得不錯,三個星期前心血來潮自己買了房。她本是個執行力超群的女超人,買房的第二天就著手張羅著裝修事宜。好在她買的是精裝房,找個好點的設計師稍稍裝潢即可。
別人是毛坯房(除了水泥之外沒有任何裝修的房子)裝修,裝一次扒一層皮。她不過是室內裝修,裝一次卻把設計師的皮扒下來三層。
在中國要裝潢家裡,往往是設計師把客戶玩兒得團團轉,
椰子姑娘例外,她是4A廣告界女超人出身,
搞設計的人哪裡是搞廣告的人的對手,搞來搞去把設計師給嚇跑了。
沒了設計師沒關係,椰子姑娘自己操刀上陣,於是他這個建築設計師作為一條神龍被隆重地召喚出來,在家庭裝修設計領域江湖救急。
除非⋯⋯
他轉身看她⋯⋯沒有什麼異常的一張瓜子臉,栗色的長髮齊肩。
她還是那麼好看,他在心底小聲地感歎。大家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她還是駐留在二十多歲的容顏中,雖多了幾分幹練,卻絲毫不影響質感。
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帶,到歲數了,小腹微微隆起了一點,撐圓了紮進腰裡的襯衫,不知不覺中已初顯中年人的腰身。
他吸腹,繼續陪著她逛街。
裝潢的瑣事多,一逛就是一整天,
但越逛,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彌漫在身邊。
他有些恍惚,好像不是在陪著一個老朋友,而是在陪著一個結髮多年的妻子逛街,而自己是在本本分分地扮演著一個丈夫的角色。
更讓人恍惚的是,這種感覺是那麼自然,好似二人已悲歡離合了半輩子,
好似這一幕已經上演過無數次一樣,一點也不新奇和新鮮。
有好幾次,在並肩走路時,他不自覺地抬起手想攬在她的肩頭,
每一次都把自己嚇了一跳。他把手插回褲兜裡,
努力擺脫這種夫妻多年的感覺,怕一不小心鬧出笑話來惹她不開心。
他暗自好笑,心想,或許是一夜未眠腦子短路了吧,畢竟歲數不饒人⋯⋯
大部分傢俱都訂購得差不多了,最後來到的是臥具區。
椰子姑娘停在一張巨大的床前仔細地端量,是張公主床。
白底粉花,兩米長兩米寬,椰子姑娘根深蒂固的公主床情結瞬間氾濫,
她挪不動腿了,手攥著床柱,小聲地驚叫著,
慢慢地坐下,又慢慢地倒下舒展開兩臂。
她趴在床上,臉埋在被單裡,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你覺得呢?好不好看?
他下意識地說:太大了,這是張雙人床。
整整一天她都在參考他的意見,只要他不認可的她都堅決pass(否定),
唯獨這一次她沒有吭聲。
他發現有些不對勁兒,於是補上一句:
你如果喜歡公主床,把留在我那兒的那張取走就好,那張床小一點兒。
椰子姑娘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趴著。
過一會兒,她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滿臉潮紅地慢慢抬起臉,
惡狠狠地說:
要的就是雙人床,偏偏要買!
忽然間,十三年前的那個小姑娘重現在他眼前,
披薩餅的香味,叮叮噹噹的硬幣聲,鋪天蓋地的陽光鋪天蓋地而來。
他一下子睜不開眼,咚咚咚的心跳聲中,只聽見自己在回答說:你說了算。
他慢慢地走過來,短短的幾步路好似有十三年那麼漫長,
他坐下,趴到她旁邊。
鬆軟的床單遮住了她的臉,他伸手撥下來一點,她沒躲,兩個人臉對著臉。
她手攥著床單,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彼此的呼吸聲也清晰可辨。
他說:喂,這張床分我一半。
(十一)
2014年的某一天,大冰同學的手機叮叮亂響。椰子姑娘發來四條訊息,
分別是一個訂位位址、一個日期、一張圖片和一句話。
地址是:北緯13°30’、東經144°45’。太平洋上的關島。
日期是:10月1日。
那句話是這麼寫的:路費自理,食宿自理,請穿正裝,你是司儀,
婚禮結束後不許把我老公扔進水裡。
真好,都老公長老公短的了,她到底沒把自己砸在手裡。
娘家人大冰同學按捺住心中的欣喜,點開那張圖片的大圖,
本以為是張電子請柬,沒想到是座矗立在懸崖邊的白色小教堂。
大冰同學心想,這就是他倆拜天地的地方吧,真漂亮,白色的教堂,
黑色的椰子樹,青色的懸崖,大果凍一樣顫顫巍巍的太平洋⋯⋯
漂亮得和畫一樣。
當時他就決定了:椰子姑娘的老公不跳一次海對得起誰啊!
光把人扔進海裡還無法完全表達這份深深的祝福。
大冰同學決定動筆,把她和他少年到中年的十三年長跑寫成書,
作為新婚賀禮。
或許當你翻開這本書,讀到這篇文章的時候,
西太平洋溫潤的風正吹過如雪的沙灘、彩色的珊瑚礁,
吹過死火山上的菖蒲,吹過這本《乖,摸摸頭》的扉頁⋯⋯
吹在椰子姑娘的面紗上。白色婚紗裙角飛揚。
她或許正微笑著回答:Yes, I do!
(十二)
人人都希望在平凡的人生裡捕獲驚喜和壯麗,
為此,人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著多項選擇,且馬不停蹄。
但許多人臆想中的驚天動地,
大都不過是煙火一樣倉促收場的自我感動而已,
想得到一份傳奇,沒那麼容易。
事情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呢?
或許是因為很多人只收集,不栽種;
或許是因為他們還沒學會去平衡好索取與付出之間的關係;
或許是因為很多人最在意的,其實只有自己。
於是失落、自嘲、消極、抱怨命運不公、恨人有恨己無。
但他們並不願意檢討自己,甚至不肯承認大多數慌慌張張的多項選擇,
不過是狗熊掰玉米。
他們歸罪於選擇的多樣性,把多項選擇踩在腳底,
把單一模式的生存樣態奉為正朔,然後亦步亦趨。
腳走偏了,反而去罵鞋,再換八百雙鞋又能怎樣?
我不相信他們不會再度失望,
也不喜歡去旁觀他們掏出自我感動去給旁人演戲。
我是個遊蕩江湖的孩子,雖談不上閱人無數,卻也見聞了不知多少故事,個中不乏複雜的感人肺腑,也不乏震撼心靈的驚天動地。
說實話,椰子姑娘的故事在其中並不算太特殊。
我卻很喜歡椰子姑娘這個單調又普通的愛情故事,
並樂意付諸萬言去記敘,原因很簡單:
這是一個普通人的傳奇。
十三年的長跑後,當下他們遇到的對方,都是最好的自己。
她和他懂得彼此等待、彼此栽種、彼此付出,她和他愛的都不僅僅是自己。
越是美好的東西,越需要安靜的力量去守護
他們用普通的方式守護了一場普通的愛情,
守來守去,守成了一段小小的傳奇。
其實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傳奇,
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們將心意化作了行動而已。
不論駐守還是漂流,不論是多項選擇還是單項選擇。
心若誠一點,自然會成為傳奇。

2015年10月13日星期二

续 台湾台中

290815  Day 5  台中
坐了两小时多的车程从高雄抵达台中 下了巴士 对台中第一印象就是很多车,公车,机车
因为台中市没有捷运 所以会看到很多车穿梭在马路上 有很危险的感觉 ¬_¬
预定的hostel跟高雄一样 背包41 是分店 这一间有五层楼 内设有电梯 比较商业化 

台中车站 打卡 
环境超好  






















先喂饱肚子 
火鸡肉饭 蛮好吃的 












宫原眼科 ◉‿◉
曾是眼科医院,经过改建之后现在成为台中必去景点之一 到店里可以购买很多精美包装的伴手礼 如凤梨酥 牛轧糖 茶叶等 像我来穷游的还是算了 xD























其中最有名就是宫原眼科冰淇淋 看到买冰淇淋的队伍排到出外面 吓到我 
冰淇淋口味有很多种 光是巧克力就有十种以上不同的浓度可选择 幸亏我排的时候没什么人 连选个巧克力口味都很纠结   最后选出的巧克力 甜中带点苦 aiya 凡是巧克力就是好吃的啦 hahahahaha xD





































之后去了科学博物馆
可能受到雨神的关照 到台中也在下雨 抵达科学博物馆更是下大雨 是安抓啦 ╥﹏╥
看到很多人购买太空剧场的门票 所以我也跟风 xD 








































太空剧场有两个主题 我选择【看不见的世界】 有神秘感 xD
整部影片就是在解说 行星 星座 细菌 昆虫的身体 风行水流 等等 我想说放大昆虫的身体还真恶心  也没留意影片多长 我只知道看到一半很想睡觉 冷气房的催眠 =_= kekekeke

肚子饿了所以就直接去逢甲夜市 尼玛的坐了一个小时多的公车才到 天都黑了 虽然才傍晚六点多 = =
小吃店固然是很多 看到有间韩国餐很多人排队 想试但不想排队 xD
过后看到有鸡饭店就直接走进去了 这里的鸡饭还有四种小配菜 所以看上去分量足 蛮不错吃的 不像马国只是饭跟鸡肉 每次我都吃不饱 ¬_¬











吃饱走走 看到有一档是马来西亚印度奶茶 就去‘‘帮称’’下
我还去问员工是马来西亚人开的吗?他说:不是,但我是马来西亚人 我说ohhh 我也是 
他说他是JB人 我说我是KL人 然后就付钱走人 他不要觉得我奇怪就好  
但是冲到不是很好喝 奶味不够叻 hahahaha xD 
看到很多鞋店就进去看有没有AIRMAX 款式很少 还是有看到一双ok的 想到还有很多天就迟点买吧 走累了就回去hostel 冲好凉看还有时间就去附近书局 台湾的书我觉得不会贵 只是我们马币跌到那么惨 害我不忍心买 即使真的买了应该也比KINOKUNIYA便宜吧 xD hahahaha 
经过7-11 吃了杯面 满足 回去睡觉zzz  

300815  Day 6  台中
昨晚问朋友台中有什么好走的 因为她在台中留学过 比如她说清水高美湿地看日落很美 有种看不见尽头的feel 本来没安排去的 经她这一说我就想去了 xD  看到有去清水的公车就上了 我有dl台中公车的apps 查下有多少站
看到有经过东海大学叻 所以就在那站先下
东海大学之所以会这么闻名我只知道一小部分是因为里面有间教堂 路思义堂
看到蛮多游客 刚巧是星期日教堂有活动 没什么兴趣 也就没有进堂参观了
大学里还有邮局 书局 宿舍 游泳池 篮球场 我看到有这些都觉得很大了 
那还有其他我没看到的部分 既不是更大 = = 

































就在东海大学对面的小餐店解决早餐 火腿肉三文治加豆浆水
因为台中没捷运 公车班次都很密 平均一班等几分钟就有了 唉 马国的公车真是狗屁 
ohhh 有经过静宜大学又下车了 因为这里有《恶作剧之吻》湘琴直树的影子 xD
经过体育馆 里面有展览会 装逼下进去参观 展示科技作品 都是学生自己制作的 强 




























终于到清水站 纳闷因为不知道在哪里 gps下走了大概10多分钟去清水车站 看到专属去高美湿地的公车站牌 ohshit 我好像错过了上一班公车了 而下一班大概要等两小时 班次少 挣扎了下 haiz 不去了 因为周边都是住宅区 没娱乐 下次找个傻逼陪我再去会高美湿地 xD
从清水回去台中车站大概一小时多 不小心在公车睡着了 然后我是热醒的 xD

回到台中车站又跳上另一辆去彩虹眷村的公车 靠 一坐又是很久 到了又找不到路  
好像天都要我别去的感觉 因为天黑加下雨  很好我放弃 xD hahahaha
再回到台中车站又再跳上去一中商圈的公车 有点乱忙feel xD 医肚子啊 买了waffles吃 顶着先
看到有86小铺 保养品专卖店 帮妹子购物 拿出list 问了两次店员那些物品放在哪后 店员直接抽走我手中的list说我帮你找吧 语气态度是好的 找完后还帮提着下楼去cashier 真热心 xD
看到有ONE PIECE nanoblock 全部成员都有 好可爱 买了路飞回来 
外带了一份铁板面回去hostel吃 吃饱当我正要回房休息冲凉时 
被一位住隔壁房的‘‘大姐姐’’抓着聊天 一看就知道是未婚那种 明明只差几步罢了 
GG 一聊就是半小时 ‘‘大姐姐’’还说要约我在台北碰面 哎一古 我才没那么傻 xD hahaha 
等我冲好凉躺在床慢慢欣赏我的照片时 那个‘‘大姐姐’’突然 ‘‘私闯民宅’’ 
WTF 她是来告诉我说楼上有洗衣机可以洗衣服 尼玛的我知道啊 还说了几句才肯离开 = = 
同时很感谢我们不是同房 hahahaha xD

310815  Day 7  台中 南投
台湾6am就天亮了 有好几次因为光线就醒了 还会错觉以为睡迟了 其实是还适应不了
还有祈祷昨晚的小插曲不会在发生 xD 赖下床就起身准备去了
今日行程是溪头妖怪村 对它有少些期待 找到去溪头的公车站 跟一班阿公阿嫲坐同一辆公车 
整辆车就只有俩只年轻人加我 就想他们是去哪里叻?
重点是原来去妖怪村需要两小时的车程 坐在车上睡觉 因为早起累到dog酱 == 
妖怪村位于山区 一下车空气清新到......直接冷醒  幸好发神经穿了长裤 xD hahaha
然后阿公阿嫲是去附近森林保育区行山 他们精神奕奕的样子 赞  年轻人学习下呗 xD

拿出gopro这里拍那里录 走走下 不小心走完了妖怪村  范围也太小了吧?!
明明我还坐了两小时的车才来到 还下雨tim 直接双重打击












用二胡演奏流行曲 
还周杰伦的歌叻 挺赞的 















抵挡不了寒冷去family mart买热巧克力喝 店员是帅哥 xD 然后就坐在一边听他们的演奏
游客很少 是因为台湾这里开学了 庆幸避开了拥挤的人潮
三点多回到台中 回去hostel换了短裤又跳上去勤美草悟道的公车
勤美草悟道是现台中市文创区之一 有不多有趣奇特的文创作品供人参观 挺普通的 xD




































胖妹穿好衣服哦
H先生可救不了你哦 
 

I LOVE TAIWAN 
随便买来的小吃 红豆饼
红豆馅太多 吃着有点恶心 ==
走完了勤美草悟道
去了附近的新光三越商场
一样很多层楼 xD
去商场一定会去找诚品 

















到台湾还要吃Ori Udon 


















吃饱后就回去hostel休息 也要收拾下背包 因为第二天出发去台北
不得不说在台中这三天基本没走多少景点 功课做不足 坐公车很花时间 少少天太快黑的关系 少少自己容易放弃 xD 所以在台中还是有点遗憾 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拜访您了台中 annyeong 


010915  Day 8  台北
早上六点多就起身准备  8:30am搭客运去台北咯 兴奋ing 

又是这样的搭配当早餐
哎呀 没讲究啦 xD












大概两小时的车程 终于到台北了 一看到台北101 赶快上FB打卡 谁叫我是现代人叻 xD
又是找hostel找惨的时候  在西门町的【下一站台北】明明跟着gps走对了 明明到了还找不到 最后问了人才知道原来是在一栋楼的九楼 外面是有小小个的站牌 谁会看到啊= = 


西门町是也 
确定他们不会打架?xD


很喜欢这间hostel
很现代人的装潢
床边还有小小书台
可爱 


















寄放好背包就出发 先去西门町对面的西门红楼 很喜欢用红砖建的楼 有复古味
以往的西门红楼是去多老台北人的重要记忆,现今的红楼成为一个全新的文化中心,除了活动演出外,红楼门口的创意集市,也深受文艺青年的欢迎。
西门红楼

创意集市不是每天都会有 我在台北6天刚碰巧最后一天遇上集市 逛逛有很多手工物品 明信片 手环 
t shirt等等
创意嘛 xD







在捷运站的旅游服务中心免费领取 
限30岁以下青年 这张是青壮卡 
某些景点门票带上这张卡有打折

台北动物园没有 门票已经够便宜了 xD

龙山寺 
如人随俗 拜拜保平安


在85°c买了菠萝面包奶茶充饥











捷运中正纪念馆站 
是我目前看过最美的一个站 











自由广场 
在自拍的时候 
把gopro放在地上
然后有个uncle走过来看 又问这是什么东西?哈哈 我回话说是相机 xD
应该觉得很新奇吧 
这么小一个东西竟是相机 
中正纪念馆 
是为了纪念蒋介石而建 
如今已是台北市最重要的大型活动场,文艺表演中心。

碰到交接仪式



































转站 国父纪念馆 
这里还能观望台北101
还有很多学生聚集在附近练习跳舞
真是青春洋溢 xD

很巧在国父纪念馆又碰到交接仪式
还看到一位很帅的职员 


这云飘过后就下大雨了















台北巨蛋2正在建兴中
捷运南港站 
以几米的壁画为特色


本来要去的饶河夜市 因为下大雨找不到 反倒去了附近的五分埔商圈 类似批发区
晚餐买了一盒sushi 解决得很随便 xD 
看还不累就去了敦南区的诚品 唯一 一间24小时营业 好像有四层楼 













在诚品逗留不久就回去hostel 还没到睡觉时间 所以就去了西门町走走 很热闹 
刚好附近有星巴克 进去看看有没有杯子 直接相中这款 很美 
近期是有收集星巴克杯子 想想买了没什么用处 还碍位 所以台北这款是最后了 xD
zzz  zzz